萬達院線是被迫誕生的。十四年后,作為萬達旗下唯一上市主體,這家公司正在走上另一條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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??“被逼上梁山。”當談到萬達院線時,萬達集團董事長王健林無數次公開感嘆。那是在2006年,萬達先是與美國時代華納簽訂了合資協議,但未能通過審批,與上海廣電簽署的戰略合作協議幾經波折,最終也宣告夭折。“沒辦法,只能自己搞院線,結果,當年就實現盈利。”2010年,王健林在公開活動上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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??2015年,萬達電影實現深交所上市,開盤即實現漲停。與萬達電影齊飛的還有萬達集團。據官網信息,這一年,萬達計劃投資遼寧省1200億元、計劃投資重慶市1500億元、計劃投資河南省1200億元、計劃投資山東省1300億元。每個計劃背后,都是無數個萬達廣場,形勢一片大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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??“萬達文化產業最早是做電影院,因為影院是非常重要的體驗消費內容,是萬達廣場必須配置的業態。”王健林對外表示。但他也并不諱言,如同轉型商業地產,一開始做影院是有爭議的。“2003年,全國總票房不到8億元,如果投資,一家影院3000萬起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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??王健林賭贏了,中國電影票房快速增長。據Wind數據,2006-2010年,中國總票房復合增長率達40.4%,觀影人次復合增長率30%。2010年,國務院頒布《促進電影產業繁榮發展的指導意見》,院線作為電影產業終端環節直接受益于政策讓利,成為風口,大規模擴張開始。2011-2018年七年間影院數量復合增長率為21.8%,銀幕數量復合增長率為30.6%,復合增長速度超過2010年之前。2011-2018年,票房復合增長率為24.5%,觀影人次復合增長率為24.5%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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??但高速增長的背面是逐步過剩。2011年以后,全國單銀幕票房出現下滑態勢,競爭加劇導致影院經營效率降低,成本回收困難,綜合不同公司財報,2019年單銀幕票房收入為92.1萬元,同比下滑9.3%,達到2010年以來最低水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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??2019年,行業下行,但人工、物業、能耗費等剛性支出依舊存在,導致萬達電影此前并購影城全年經營業績同比下降12.45%,凈利潤亦大幅下降,由此,萬達電影僅在影院一項就計提商譽減值準備23.397億元。當年,萬達電影共商譽計提減值準備合計55.75億元,凈虧損47.29億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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??萬達本身也在變化。2017年,萬達與融創集團、富力地產簽訂戰略合作協議,出售近700億文旅資產。至此,重心轉為輕資產品牌經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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??疫情后長達178天的影業停擺,更是加劇了這一狀況,內外壓力下,萬達電影走向開放。6月,萬達電影宣布,萬達院線開放特許經營加盟權。萬達電影總裁曾茂軍告訴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,萬達電影自營影院原有擴張規劃繼續,但會“輕重并舉”,并認為,萬達電影在影院端最核心競爭力在于管理能力。“我們從10年前就開始做準備,關鍵在于系統化,未來要對標希爾頓。目前,萬達廣場店和非萬廣場店基本上是50:50左右。”他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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??但曾茂軍的說法引來市場質疑。“為什么這個節點開放?就是沒錢擴張了,隨著行業持續下行,水已經擠得差不多,萬達的品牌和供應鏈,帶來增量有限。”有在北京的影投負責人表示,他的說法,得到多家影投人士認可。萬達高管透露的數據則顯示,目前院線開放推進順利,已有項目實際落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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??隨著收購萬達影視落定,內容也成為萬達電影核心板塊,但并未完成對賭業績的萬達影視,也遭受著更大質疑。“萬達管理過于生硬,自身沒有制作內容能力,出品全靠渠道優勢下的投資,非常脆弱。”有電影公司高管向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強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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??這一說法似乎也是內部聲音。“管得太死,層層審批,互相推諉,結果是,什么也做不了。”有萬達電影前員工,乃至萬達系前高管表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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??背后劍指,乃是萬達一向引以為豪的“鐵軍”文化,高執行力,弱化個人,強調系統。這是容易滋生腐敗的地產業,必然之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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??對萬達電影來說,當“走出”萬達,所有一切都在被重新審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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??存量增量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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??當談到影院時,就不得不提到其最大推動力——商業地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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??“目前全國商業地產基本屬于飽和狀態,增量空間有,但是很小。且增量空間也是以零和博弈為代價,新出來更新更豪華的商業地產代替老舊物業。萬達目前基本面屬于,表面負債率下降了,但實際業務拓展降速。”有商業地產并購基金人士如此向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評價當下市場狀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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??在此基礎上,能夠比較容易理解萬達院線的開放。據萬達電影執行總裁劉曉彬介紹,此次開放特許經營權,重點在于輸出品牌與營運標準,特別是萬達的供應鏈。該模式下,萬達電影收入來自院線加盟費(目前分賬比例是凈票房收入7%)與特許經營管理費。特許經營可分為全委托管理與只使用品牌接受萬達監督。“首批100家,我們不是完全以掙錢為目的,從投資人角度,好處在于收入增加與成本下降。”他說。對于加盟商品控的問題,劉曉彬向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回應稱,依托于萬達開發的客戶服務系統與相關協議,能夠控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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??曾茂軍則強調,對于開放加盟,萬達早有規劃,但他并不否認,疫情影響也是因素之一。“如果是家‘輕重并舉’的公司,面對不可控因素時,管理成本相對比較低。現在已經接近150億(600多家電影院,全國規模第一),如果再做三四年,意味著在電影院行業投資要超過200億。更大擴展只能靠管理輸出。外部也有推動。很多老板發現,以前的資本化道路基本走不通了,賣掉也很難。委托萬達管理,能夠提高效益。萬達最核心優勢在于管理能力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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??事實上,曾茂軍所說的影投“棄船”,確實存在,且在找不到接盤方情況下,萬達或許是個選擇。在北京影院復業前日,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走訪多家影院發現,從影投負責人到連鎖影院經理,均承擔著巨大經濟壓力。“鑒于疫情防控壓力,開業肯定是巨虧,但不開,人就散了,恢復很難,現在只能壓人工,減少員工和工資。”多位影投負責人有類似共識。有位于北京核心商圈副店長表示,收入已下降三分之一多,很多員工在擔心,久久不能復工的后果是,繼續裁員。“身邊退出的人不少,但留下的還是比例更高。”前述影投負責人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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??曾茂軍推業務的信心,來自萬達管理能力。據萬達官方2015年發布的《萬達工作法》舉例,萬達院線控制成本,相當細碎,從人員編制、工資、晉級幅度,乃至一個氙燈的使用。“院線公司和院線總部反復幾次博弈后,院線總部認為可行,可以上報。其后,集團財務部會代表集團與院線總部進行第二輪博弈,比如氙燈,有的店10萬,有的店20萬,這都需要核實。最終,財務部會把博弈結果匯報給幾位主管、副總裁、總裁,還會有博弈,最終得出預算結果。2020年的萬達電影,相對之前的優勢在于,系統與團隊,都成熟了,更利于輸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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??但萬達管理輸出,市場似乎有著不同意見。“加盟管理自由度是個問題,而這本身是經營者的自留地。抽成比究竟多高,抽成后能不能增收降成本,也是關鍵。畢竟,萬達品牌在相對衰落,運營成本本身也在趨向透明。”多位影投人士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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??此外,對于萬達電影相對好看的運營數據,多位影投人士均認為,萬達電影在萬達廣場租金就是個很大優勢,這不一定有可比性。“租金和人工,是最大成本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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??2019年年報顯示,萬達商管集團與萬達電影接受場地租賃服務費用為凈票房收入的11%。而在北京的多家影院,這一比例達到30%-40%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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??“鐵軍”的軟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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??如果說在影院渠道上,萬達電影尚有優勢,在內容上,則坎坷更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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??耗時三年五個重組方案,萬達電影收購萬達影視終獲批,2018年6月26日,萬達電影發布重大資產重組方案,通過支付現金和發行股份方式收購萬達影視96.83%股權,交易作價116.19億元。由此,萬達電影完成了從影視下游到上游和中游的產業鏈布局,主要業務范圍由電影放映延伸至影視制作和發行領域。但交易落定后,留給市場的,更多是驚嚇。在被收購后不久,萬達影視業績即大幅下滑。2019年,萬達影視電影制作及發行業務收入為9.34億元,同比下降20.88%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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??對此,萬達電影在公告中回應稱,電影市場票房收入增速放緩、主投影片相對較少且部分影片票房不及預期、部分原計劃上映影片推遲上映都是重要因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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??當然,萬達影視也不是沒有亮點。2018年,萬達影視主投的影片《唐人街探案2》票房達33.9億元,且《唐人街探案3》一直高居今年春節檔期待值榜首。《唐人街探案》是萬達電影自有IP,電影版由陳思誠執導,王寶強、劉昊然等主演,但電影主創本身與萬達并無直接關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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??“內容為王這個話不全對,還有句話叫渠道為王,甚至是營銷為王。在好萊塢,40%是制作費,20%是演員成本,中國演員成本過高了。依舊是小作坊、個體戶,一個公司靠雇一兩個導演、演員,以后肯定會有變化。還有40%是營銷,《北京愛情故事》3000萬元成本,拿了4億票房,很大程度上就是營銷起了作用。當然,內容還是第一位的,我們不突出內容,是想收入更多,做得更大。”在2014年的上海市發展文化產業講座中,王健林如此回應觀眾提問,這也可以解釋萬達影視的一些操盤做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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??萬達也把自己的文化帶入電影業。公告稱,在制片管理方面,萬達影視通過借鑒《唐人街探案2》等影視產品的制作經驗,推進工業化制片管理措施落地,在借鑒地產項目模塊化管理思路的基礎上,結合影視特點,應用到影視項目管理,已上線的項目已經初步建立節點跟蹤考核機制,在營銷、成本管理等方面設立了多個關鍵環節及上百個節點。且已完善百余個制片管理表格,搭建制片工業化體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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??這種傳統與萬達主業息息相關。王健林在多次對外演講中表示,建筑行業、房地產行業貪腐頻發,為了防止滋生腐敗,萬達實行總部高度集中集權的管理模式,權力向總部集中,弱化地方公司總經理個人作用。此外,強調垂直管理,強化監督,萬達還建立了審計隊伍,由王健林親自掛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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??強調體系化的萬達,遭遇非標化影視業,沖突由此產生。“影視行業從搶IP到拍攝、賣片,充滿了變動,過度強制標準化的結果是,項目無法正常進展。”有影視上市公司高管對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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??多位電影公司高管則深度懷疑萬達影視的模式,認為萬達并沒有核心影視資源,更多在靠資本、渠道撬動投資份額,與其說是影視業務,不如說只是強勢參投方。并認為,當遭遇更強大生態,萬達影視這種模式,很難持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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??一個可供借鑒樣本是,王健林老朋友,融創集團董事長孫宏斌的做法。目前,融創文化由孫宏斌長子孫喆一執掌,旗下擁有融創影視、樂創文娛、東方影都融創影視產業園、樂融、夢之城文化、Base等業務板塊,其中,東方影都等資產收購自萬達。但孫宏斌給了融創文化相當自由度,獨立的辦公地點、企業氛圍,相對寬松資金流動。“也正是因為文娛產業水太深,才由孫喆一負責。”有非常接近融創文化核心層人士向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透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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??對于市場上的種種看法,曾茂軍一一回應。他認為,很多時候,外界對萬達期待過高,至少從業績上,萬達影視依舊比較扎實。“我們還是個新公司。這幾年一直在做系列開發,但是前幾年重點做了調整。比如在電視劇方面,并購新媒誠品以后,電視劇產品無論是產出還是播放、收入、利潤,在這個行業里面絕對可以前三名。未來,重點在于電影和電視聯動,這能顯著提高IP打造效率。此外,會形成《唐人街探案》《尋龍訣》等系列。關鍵還是在IP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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??實際上,曾茂軍說話背景是,種種因素影響,國內電影公司業績持續下行,很難說其他公司就已找到方向。萬達嘗試只是跟業內主流做法不同,也不失為一條路。一季度,華誼兄弟營收2.29億元,同比下降61.4%;凈虧損1.43億元,同比下降52.64%。同期,光線傳媒營收2.26億元,同比下滑75.29%;凈利潤2948.06萬元,同比下滑67.82%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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??對萬達電影模式另一爭議則在于,內容與渠道一體化,將顯著放大風險。業績預告顯示,2020年上半年,萬達電影預計虧損15億-16億元,上年同期業績為盈利5.24億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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??也有著支持聲音。“渠道做內容,更能夠把握市場動向,且產業鏈長,也能夠提升內容質量把控。”前述影投負責人表示,他本人,也是電影制作人,但目前并不考慮加盟萬達院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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??“內容與渠道,都是重點,近期對內容會關注稍多。”當談到工作時間分配時,曾茂軍對記者說。